2023年末回国小记

2023年11月23日，由于疫情快4年没有回国探亲的我，终于坐上了回国的飞机。这次是和老公一起，他已经5年没有回国了。这次我们都很“豪爽”地请了五周的长假。本来预想的是一场无比畅快的探亲加旅行。可以和亲戚好友重聚，可以吃香的喝辣的，更能感一番受美国没有的烟火气。然而，五周后在回美国的飞机上，老公问我这次回国有什么感想，我说有种淡淡的忧伤和焦虑。老公说他的takeaway是回去要好好锻炼身体，吃健康的食品，努力活下去。听着挺傻气，不过我想，我们的感受是一样的。这次回国，感受到更多的是忧虑，愧疚和压力。

四年没见，父母亲戚都老了好多。老人跟孩子很像，变化的很快。孩子是长得很快，让人觉得生机勃勃；而父母是老的很快，让人觉得他们正越走越远。原来微胖的爸爸，现在特别瘦，他说是前阵子家里装修累到了。妈妈的白头发越发的多了，她走路总是不太稳当。我回国期间，还在门口摔了一跤，幸好只是有些拉伤，没伤到骨头。他们操作手机，总是很费劲，每次扫码或输入信息都费劲得很。我知道了为什么他们回复我信息总是言简意赅，以为他们懒得打字，其实是老花眼打字困难。父母退休了，不需要去上班，孩子又不在身边，于是都变成了手机迷，总在看小视频。以前总为一大家人张罗饭菜的外婆，已经不怎么听得见我说话了，而我也常听不懂她说的话。家里的宠物狗，本身是一只毛发茂密，横冲直撞的精神小狗。然而这次回国，它背上的毛掉了很多，依稀可以看到皮肤，总是咳喘，我在家的五周，一周在拉稀，一周又便秘。它以前总跟着我跑来跑去玩，现在更喜欢自己呆着窝里。一晃眼，它已经12岁了。爸爸说它差点没熬过上个春节。

总觉得父母不好好爱自己。爸爸是个过分节俭的人，明明家里条件不错，却因为一些我不理解的逻辑而不舍得花钱。他还开着20年前买的手动挡汽车；还在用着我大学时用的电脑；手机是19年给他买的，速度慢了，也没有换新；家里的空调，好几个都不太好使，却一直将就在用。我总劝他家里的物件也要新城代谢。他说上面还有两位老人，你们也没有生孩子，钱还是要省着点花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爸爸的节俭，妈妈舍不得花大价钱，却总买一些便宜却质量不好的物件。家里的东西堆了很多，每天为了收纳忙碌不已，却大多用不上。我劝她断舍离，这样每天可以轻松不少，可她什么都舍不得扔掉。妈妈有精神方面的疾病，这两年病情越发不稳定。他们愿意供我出国读书，却看着总在苛待自己。

来自父母的爱，太沉重，现在的我会觉得即不习惯，又还不起。早上起床，妈妈已经把我昨天换下的衣服洗好了，但我已经不习惯让别人给我洗衣服了，尤其是比较私密的衣物；妈妈会自顾自的翻我的箱子，我不满她擅自翻我行李箱，但又不忍苛责；妈妈会突然问我这条围巾这件衣服是不是可以给她，我有些窘迫，我不介意给她买个新的，但有些物件是我收到的礼物不舍得转送。当被问到，你这个电动牙刷真不错，怎么不给我们也带一个的时候，我终于给这次回国之旅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修辞，感觉自己时刻泡在温水里，温暖，但时间长了会胸闷气短。

焦虑和愧疚成了我这次我回国的主旋律。有好几个因焦虑愧疚难以入眠的夜晚，我甚至在想过于沉重的父母子女关系是否并不合理？中式父母子女间的感情有时缺了边界和分寸。父母不知道先让自己过上舒服舒心的日子，再去关怀子女；父母不知道放手让孩子去安排他们的生活；不孝的子女在啃老；心系父母的子女，在自己家庭和父母间进退两难，在挣钱养家和赡养父母间焦头烂额。

在国内期间，我总听到谁谁谁结了婚，是父母买的房子，买的车子，孙子读书了，是爷爷奶奶出了钱的。谁的父母和妻子闹了矛盾，因为对孩子的教育有分歧。中式家庭，父母舍不得钱自己打一次车，却总愿意把毕生的积蓄掏给孩子。然后因为给予了太多，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孙辈给予回报。这个回报或许是赡养终老，或许是按照他们的心愿去生活。如果可以选择，我反而希望父母可以多为自己考虑一些，多自私一些。这样，我知道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去争取，也可以肆意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。父母过上舒心健康的生活，我也少了后顾之忧。亲密关系中，我们在情感上互相支持温暖，遇到困难一起面对。平常时不要有过多的金钱往来，自己负责自己的生活。

在家期间，我几度失眠。焦虑之外，我还在研究国内外各种养老方案。我在国外工作，回国遥遥无期，也常为繁重的工作所累，以后该如何照顾他们？我爱父母，也希望能给他们最好的照顾，可我也深知我们各种观念太过不同，住一起的代价会是所有人的不快乐。尤其我们是畸形的一代，作为独生子女，两个中年人，要负责四个老。我跟老公，目前都不想要孩子，因为不知道如何在工作，赡养父母的同时再照顾一两个孩子。这样下去，我想我们的畸形或许会延续到老年该如何独自照顾好自己吧。小时候我觉得自己是独生子女是很“爽”的事情。长大后，尤其是出国后，我觉得作为独生子女事很残酷的。没有体会兄弟姐妹情的机会，没有可爱的小侄子，少了很多血缘亲情。独生子女承载了父母太多的关注和压力，而在赡养父母上没有可以讨论和分担的人。

最后，还是希望所有的父母都能健康快乐，希望所有的子女都能做那个能抗事的人。